文苑擷英
彭勇杰 散文——《筍葉粽香又端陽》
筍葉粽香又端陽
記憶中,屋后竹林的竹筍悄悄拔高時,端陽節便近了。
長高的竹筍下面會散落一片片筍衣,這種自然脫落的筍衣在我的家鄉陜南有另一種稱呼——筍殼葉。小時候的我常常會將這些筍殼葉收集起來,仿佛看著這些筍衣,就看見了那一份竹香四溢的筍殼葉粽子。
山中竹子種類眾多,斑竹筍是最笨的一個,總是最后從泥里鉆出來。斑竹筍粗壯挺拔,直徑約有小碗口大,它的筍殼葉厚實寬大,形狀是上尖下粗的筒子,內一面呈黃色光滑潔凈,外一面呈棕褐色多斑點,最是適合包粽子。
我會選一些無破損、形狀規整的筍殼葉,放在膝蓋上,一葉葉地展平,一葉葉地摞起。摞到一二寸厚時,拿繩子纏繞綁緊,懸掛在屋檐下,讓其慢慢風干。
按照陜南習俗,五月要過兩個端陽,五月初五是小端陽,五月十五為大端陽。其中尤以小端陽最為隆重,這一天老百姓都會準備包粽子。
為了包粽子,前一晚母親就會將精白的糯米浸泡著,小端陽當天早上再把風干的筍殼葉取下來,用清水洗凈,放進柴火灶的鐵鍋里煮15分鐘。這樣葉子就會變軟,而且有韌勁,折疊的時候不會破裂,之后,就是招呼大伙一起包粽子的時候了。
這時一家人往往會圍坐一起,老代新,長攜幼,口口相傳,手手互教,聊著關于端陽的傳說,傳授幾手包粽子的絕活。
一家人中數奶奶包的速度最快,只見她熟稔地伸著兩根手指從上到下捋著筍殼葉,在三分之一處對折,把下半部分窩成一個漏斗,往漏斗里舀一勺糯米,稍壓緊實,再將余出的粽葉尖兒往回一折,蓋住米,拇指和另外四指分別壓住兩端,葉子向兩側捏下收邊,拎起一根棕櫚葉,十字形捆包起來,這樣一個四角粽子就包好了。
此外父親包出的粽子也很好認,因為他的作品往往個頭極大,分量十足。他在包粽子時喜愛挑最寬大的筍殼葉,還把糯米塞得滿滿的,跟他本人一樣實在。相比較起來,我包粽子的功夫就差勁些了,包出來的粽子“無棱無角,造型別致”,一旁的母親總會笑話說丑的像個鞋拔子,看來奶奶那考究的手法我是學不會嘍。
糯米并不好熟,粽子蒸煮更是費心力的活。
先將粽子擺入鍋中,加入水,水要沒過粽子一點,鍋口壓一個木鍋蓋,鍋蓋上放一塊干凈的重石,拿蒸籠布將鍋蓋四周的縫隙堵嚴實。加入耐燒的樅樹木柴,大火開鍋兩小時,水就幾乎干了,再次將水加滿,用燒剩下的木炭小火燜煮四到五個小時,粽子便熟了。
時間總會帶來美味,掀開鍋蓋,糯香四溢。打一筒冰涼的山泉水,將粽子浸泡在桶中,既能隨時吃上涼涼的冰鎮粽子,也不用擔心放一晚就壞了。
粽子放入碗中拆線剝皮,撒上白糖,雪白晶瑩。咬一口,醇厚的糯米香和筍殼葉特有的清香融合在一起,入口即化,齒頰留香,使人過口不忘、回味無窮,稱得上是人間美味。
曾經作為端午節特供美食的粽子,于現在來說已不是只有節日才有,而是作為日常的小吃,在街邊的攤販、超市的冷柜隨處可見。不過食物越來越常見,味道卻越來越淡。
如今的端午吃粽子再也不用自己包了。雖然方便,但是也損失了儀式感,沒有了過節的氛圍,沒有了曾經一家圍坐一起包粽子的熱鬧,沒有了左右鄰居的串門,沒有了竹林拾筍的安逸。甚至于一些人,再也見不到了……
想到這里,又啃了口剛買的速凍粽子,卻突覺味道有些咸,恍惚間,原來眼前早已蒙上了一層水霧。霧的那頭,慢慢浮現出一片青翠的竹林,竹林內有采筍葉的小孩兒,小孩兒奔走進的是一座被小雨打濕的青瓦房,瓦房里有冒著炊煙的灶臺,灶臺旁有包粽子的老少。一幕幕圖景在朦朧中清晰,又在清晰中朦朧。
想家的時候,就有一縷筍葉粽香從霧中裊裊穿過,一直纏在鼻尖久久不愿離去。
(運銷集團 彭勇杰)